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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文人，都爱写吃的。金庸与古龙写武侠时亦不破例：侠客也是人，天然也得吃工具。
古龙笔下多荡子，所以写起吃来，很有贩子宵夜范儿。《白玉山君》里，赵无忌吃晚饭，豆瓣烧黄河鲤鱼一道，外加麻辣四件和鱼唇烘蛋，加上回锅酱爆肉和豆肚条汤。又麻又辣，厉害得很。
《旷世双骄》里，江小鱼仗着移花宫主不克不及动他，任意点菜：棒棒鸡、凉拌四件、麻辣蹄筋、蒜泥白肉、红烧牛尾、豆瓣鱼，再来个肥肥的樟茶鸭。
依这些菜下结论，大要古龙很爱吃川菜。
但是《欢喜豪杰》里，又提到下碗汤面、卧两个鸡蛋，最好来点肴肉；《多情剑客有情剑》里头，又说吃虾爆鳝和肴肉：所以古龙大要也爱吃杭助菜？
李寻欢被困少林寺，还好意义点菜：跟少林寺的大僧人们，要红焖冬笋、发菜花菇、翡翠菜心，笋尖冬菇豆腐羹，还要竹叶青酒下菜：这是要把少林大僧人们气死——但这几个菜，江南素斋里也很常见。大要古龙是辣与不辣，都吃得下的。
金庸小说更多汗青乘卷气，点菜亦然，很多工具都有来由。好比金庸写郭靖黄蓉初度碰头，黄蓉一口吻点了满桌菜，要十九两银子，的确跟报菜名普通，道是：四干果、四鲜果、两咸酸、四蜜饯……干果四样是荔枝、桂圆、蒸枣、银杏。鲜果拣时新的。咸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，蜜饯是玫瑰金橘、香药葡萄、糖霜桃条、梨肉好郎君。八个酒席是花炊鹌子、炒鸭掌、鸡舌羹、鹿肚酿江瑶、鸳鸯煎牛筋、菊花兔丝、爆樟腿、姜醋金银蹄子——
这些菜看着富丽，大多来自宋朝条记小说里记录。后面黄蓉给洪七公作的“好逑汤”、“玉笛谁家听落梅”这些菜，看开花哨，字句好看，真吃未必多动听。
当然金庸也不仅是夸夸其谈。我猜他对湖南菜有好感，所以《笑傲江湖》和《飞狐别传》里，令狐冲和胡斐都履历了湖南菜。金庸看来，湖南菜“筷极长，菜极辣”，很有英气。他也提到湖北菜，令狐冲率领大师去救任盈盈之前，先去吃了豆皮。
张无忌在去万安寺救人之前，和赵敏在北京的小旅店用饭。吃的什么呢？涮羊肉。多妙。
《鹿鼎记》里，有过一段很细的描写。韦小宝想哄云南来的小郡主沐剑屏用饭，也是弄了过桥米线汤、蜜饯莲子煮的宣威火腿、云南玄色大头菜、大理洱海的工鱼干，这些才贴点儿地气。其时庖丁提示韦小宝：过桥米线汤油很重，尽管不冒热气，但很烫。这个描写精美得很，我始终记与，所当前来也没被过桥米线烫过嘴。
临了，金庸乃至对江浙一带有豪情。《天龙八部》里，金庸写段誉到无锡：“进得城去，行人熙来攘往，甚是富贵，比之大理别有一番风景。信步而行，忽然间闻到一股香气，乃是焦糖、酱油混着熟肉的气息。”
——焦糖、酱油混着熟肉，金庸驾驭住了无锡民间饮食的精华……接下来，段誉就要和萧峰在这种饮食空气下，咚咚咚喝掉四十来碗酒，酿成兄弟了。
又《书剑恩怨录》里，乾隆被玉如意骗回倡寮后，见的菜式：乾隆见八个碟子中盛着肴肉、醉鸡、京彩、肉松等宵夜酒席——如斯下酒，其真是妙绝。
最好玩的细节，另有一处。乃至《书剑恩怨录》，陈家洛回海宁老家，见本人小时候的丫鬟晴画。待要走时，晴画要他吃工具，道是：一碗桂斑白木耳百合汤，一碗四片糯米嵌糖藕。
思量到金庸本人，是海宁人，我很思疑这里笔下，是有豪情的：一如余华写浙江、莫言写高密、老舍写北京、汪曾祺写扬州、张爱玲写到老上海的菠菜包子。
所谓家乡风韵，无时或忘，萦人至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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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6-11-24 14:46:12
发表于 2016-11-24 14:52:42
